68年一60军老兵来找韦杰倾诉,韦杰痛心表示:我这个军长有责任
前言
图|韦杰
1968年年底,快要元旦的时候,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子不远万里来到成都军区,他对看守的哨兵说:
“我想找军区副司令员韦杰。”
这个年轻人虽然年龄不大,但是却一脸的沧桑,很快他就被带到了韦杰家中。
还没等韦杰询问,这个年轻人就打开了话匣子:“老军长,我冤枉,只能找您了。”
韦杰顿时明白了,眼前这个人肯定是原来60军180师的,在韦杰的心里,有一件事使得他这一生都没有忘记,就是180师在朝鲜战场上失利。
很多人都指出,志愿军60军180师在朝鲜战争第五次战役中是全军覆没,对此有人很不认同,曾任180师干事的梁玉琳曾经反驳过:
“什么叫全师覆灭?他指出,180师当时虽然被俘虏五千余人,但师部成功突围出来,且540团的2营、539团的3营也大部分突围出来。有三个重炮连在,还有一个完整的营在包围圈外边的兵站,这怎么能叫全军覆没。”
可即便如此,也难以掩饰180师在朝鲜战场上失利的情况。尤其是大部分英勇无畏的战士牺牲,令身为军长的韦杰极为痛心。
八十年代以后,韦杰回忆起这段作战经历时还说:
“对于历史,应该是面对,不应该是回避。失败的教训往往比成功的经验更为宝贵,总结过去是为了告诫未来。”
180师的战斗
1951年3月,本来在川西负责剿匪的60军,作为第二批入朝参战的部队进入朝鲜战场。
因为军长张祖谅身体各方面因素,原本是61军军长的韦杰接替成为60军军长,开赴朝鲜战场作战,时值第五次战役筹备期间,按照战役的预定计划,60军在第一阶段、第二阶段对联合国军的作战中,取得了不少的成绩。
5月16日,我军发动攻击后,因敌情变化调整了战略部署,当时60军下辖的3个师中,根据兵团指示,179师调归15军增强突击力量,181师调归12军下辖,而第180师在完成钳制任务后,作为兵团预备队进军至春川、加平。
因而这时的60军,除了直属军部的工兵营外,就再没有其他部队。
一直到5月21日,结束第二阶段作战。
图|中国人民志愿军第60军赴朝参战
我军选择结束第二阶段作战(从4月30日开始),主要源于当时中朝军队经过连续两个月的作战,已经十分疲惫,加上粮食弹药补给十分困难,再继续进攻,后继乏力,因而暂停进攻,各兵团在预留一个师或一个军的兵力后进行运动防御,迟滞敌人的进攻,主力开始转移。
事实上,如果部署得当的话,我军是完全可能撤离的。
然而没有想到的是,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后来反扑会如此的迅猛,这也源于我军轻敌的关系。
5月22日黄昏,39军、15军开始转移,然而第二天凌晨,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就部署了4个军13个师的兵力沿汉城至涟川、春川至华川、洪川至麟蹄公路,多路向北推进,全线反扑。
也因计划不够周密,我军运动防御的阵地尚未完全构筑,有的虽然已经进入阵地,但是还未来得及控制公路以及制高点,导致敌人趁隙而入。
当5月21日,志愿军各兵团迅速向北转移时,60军也接到了第三兵团部的命令,指挥三个师于白逸里、白积山以南,担任本兵团的阻击任务,东起九兵团防线,西起十九兵团分界线,以东地区即以加平、春川一线地区开始布防,节节阻击敌人,掩护主力后撤,运送伤员。
机要员收电报后,立即交给了参谋长邓仕俊,邓仕俊又把电报转交给韦杰。
“我们三个师划归其他部队指挥,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收拢呢?”
邓仕俊对部队的掌握情况还是比较好的,他告诉韦杰:
“一八一师在加里山那边,离军部150公里,至少要三天时间才能赶到归建;一七九师在北汉江南边,离军部约100公里,也要两天时间才能赶到;一八零师在春川、加平,离我们也有两天路程。兄弟部队今明天就撤走了,而我们三个师一时又赶不到,这怎么办呢?”
图|邓仕俊
尽管明知道三个师在当时根本无法短时间内归建,但韦杰依然决心按照上级的部署:
“你马上向一七九师、一八零师、一八一师发电报,要他们迅速归建。一七九师经芝岩里、退洞里,至加平、观音山、修德山布防;一八零师向新延江、芝岩里、白积山、上海峰以南地区开进布防;一八一师向国望峰、观音山开进布防!”
事实上,从60军收到担任阻击防御的任务,到美军发动反扑,中间只给60军留下一天的准备时间。
5月23日凌晨,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实施全线反扑。
敌人的摩托化军队前进的速度非常快,特别是依托于公路,60军三个师在接到阻击任务后,还没来得及进入防御阵地,就已经被切割开来。
180师本来就是作为兵团预备队的,其弹药、粮食本来就不足,还要担负阻击任务,一直到5月23日才接到撤退命令,这时180师已经是相当疲惫。
然而由于与兵团之间联系不畅通(当时第三兵团电台被炸毁),本来已经是在仓促撤退的180师,又临时接到60军军部传来的命令,要求在汉江南岸继续坚守三五天,然而就是耽搁的这三五天,致使180师孤军陷入到了敌军包围之中。
一直到5月26日,180师的后路彻底被敌军切断。
事实上,60军麾下的两个师179师、181师已经归建,听闻180师陷入重围后,60军当即下令,调181师到华川以东接应,然而等到181师抵达华川以东时,那里已经被敌人占领,接应已不可能。
遗憾也就就此造成。
图|抗美援朝第五次战役
如果说左右两翼友军撤离,造成了180师左右两翼空虚的话,那么180师深陷重围后,没有选择凝聚成一股力量坚决打出去,而是采取分散突围的方式,从而导致了自朝鲜战争以来,我军最大的伤亡。
师长郑其贵、副师长段龙章在警卫连掩护下,拼死突出了重围,回到了安全地带。参谋长王定邦率领千余人师直机关千余人也突出了重围,538团团长庞克昌在二营组织敢死队猛打猛拼之下,也顺利地突出了重围。
遗憾的是,还是有大量的人没有突出包围圈。
事实上整个180师作战失利,不能完全归咎于一人,其中有各方面的因素,比如兵团部、军部指挥的问题,对敌人的分析以及180师突围过程中一系列的问题。
可让韦杰也没有想到的是,随之而来的一系列问题,却让他的内心深感不安。
老部下来寻韦杰
尽管战后韦杰因指挥调度遭遇批评,但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部党委会上,通过对第五次战役的分析,认为韦杰在指挥上没有问题,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也明确指出:
“第六十军对情况的处理是正确的。”
志愿军撤回国后,周恩来总理也当面对韦杰说:
“韦杰同志,五次战役没有你的责任。”
图|彭德怀
本来事情就此落下帷幕,后来朝鲜战争结束以后,被俘的志愿军将士也除少部分到了台湾外,大部分回到了国内,然而这件事还并没有结束。
1968年,一名180师的老兵找到老军长韦杰,他这次来主要目的是希望韦杰能为他开个证明。
老兵名叫张达,是四川眉山人,建国后在成都参军,在60军180师团参谋处担任见习员。后来180师兵败朝鲜战场,张达在浴血奋战之中不幸身负重伤被俘。
与大多数志愿军战士一样,被俘以后的张达展现出了不屈的气节,美国人将张达视为是“共产党死硬分子”,并在他的胳膊上刺了四个字“反共反俄”,可张达后来用刮脸刀,硬生生的将胳膊上的这四个字给挖掉了,以至于后来张达胳膊上留下了永久的疤痕。
1953年,张达被遣返回国。
对于大多数志愿军战士来说,被俘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,因此他们在回国之初,一度也曾感到惴惴不安。
从1953年至1954年,朝鲜战争停战以后,被遣返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战俘7110人分三批回国,这些战俘回来以后,一度受到英雄般的礼遇。他们在开城受到了热烈的欢迎,金日成与乔冠华也都接见了他们,这些战俘后来归国以后,中央也制定了一条20字的方针:
“热情关怀,耐心教育,严格审查,慎重处理,妥善安排”
总得来说,在一开始执行政策时,大多数人都受到了正确的对待。
总部在辽宁昌图县金家镇设立了归来人员管理处,这一批归国的志愿军战俘都归入到管理处管辖,总部委托东北军区管理该单位。
归管处将这一批人分作三个类别:
对坚贞不屈予以承认表扬,这些人对国家有贡献,恢复党籍、团籍、军籍;
动摇过或犯过轻微错误谅解,承认其被俘前军籍,开除党籍或团籍;
叛变投敌自己承担责任, 从宽处理,一律开除党籍、军籍、团籍。
一开始这一工作处理的非常顺利,这些被俘的志愿军战士,大部分都被归入到第一二类,大部分被恢复党籍军籍。
然而随着后来审查严格以后,情况发生了变化,决定恢复军籍的人大部分后来都被改为只承认被俘以前的军籍,原本只是轻微处分的人,一律都被开除了党籍军籍。
对于认定的原则,从一开始的宽松到后来逐渐严苛,对战俘的参照标准,上升到了狼牙山五壮士、刘胡兰、八女投江为标准,一个简单的理解来看就是,本来你们是应该牺牲在战场上的。
按照管理人员的一句话:
“共产党字典里没有被俘两个字。”
图|180师师长郑其贵在朝鲜战场上
基于这样严格的标准,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遭到了开除党籍军籍的处分,只有4600人左右承认被俘前的军籍,而2900多名党员中,最后仅剩下120余人,而且大多数都给予了保留党籍,留党察看的处分。
虽然在特殊年代下,对于归国人员严格标准是必须过程,可对于这些人的命运,却是何其不公。
张达也只是被俘的志愿军战士中的一个例子。
张达后来见到老首长韦杰后,诉说了自己多年来的遭遇,因为有过被俘经历,他被以“叛徒“的身份开除团籍,按复员处理,回到老家后先后两次参加高考,虽然分数够了,却没有被录取。甚至于后来还被莫名归入“投敌叛国分子”。
几番艰难的遭遇,让张达身心俱疲,无奈之下他只好找到老首长说明自己的情况。
对张达的遭遇,韦杰深感痛心,他对张达说:
“有战争就会有牺牲,就会有战俘,不能把责任推到你们头上,我这个军长有责任,你们在战俘营已经吃了不少苦头,回来的都是好同志。”
韦杰与张达谈了三个多小时,还让秘书给他开了证明,并在证明上做亲笔批示:
“张达同志在抗美援朝作战中受伤被俘,停战后遣返回国,组织决定作复员军人处理,不属投敌叛国分子。”
证明开好以后,韦杰还不放心特意嘱咐了几句:
“回去后如果有什么问题,还可以来找他。”
英雄无悔
之前我们提到过,发生在张达身上的事情,绝对不仅仅是一个个案。
在大山里坚持14个月作战的180师代政委、政治部主任吴成德,被俘归来后,被开除党籍军籍。
图|郑其贵(二排右三)与军分区首长及机关同志合影
180师侦察营副营长武春生,也被开除党籍军籍,在归管处直接与管理人员吵起来:
“《告被俘人员书》咋说的:你们之间有些人在战俘营期间身上被刻了字,写过某种文件,在战俘营担任对付职务,只要回到祖国,都可以既往不咎,我叛变了吗?“
掩护538团庞克昌等突出重围的二营副营长王大力,被俘归来后,也被按照复员处理,回到了山西老家。
一次,县里组织劳动模范到东北考察,王大力因参加生产劳动,被评上了生产模范,也在考察队员之列,他打听到老首长吴成德在辽宁盘锦大洼农场,于是专程赶去探望。
王大力到的时候,吴成德正带着农场职工在田地里除草,一听说有人找自己还很奇怪,后来才知道是原来180师的老部下,吴成德满含欣慰的对他说:
“小王,难得你有这份心,还来看望我,你还好,现在成了劳动模范,我感到欣慰啊!”
王大力也很委屈自己的遭遇,于是对老首长说:
“老首长,我们180师被俘的官兵都是这么个情况,你没有向上级反映吗?”
图|180师后撤时被俘的女兵杨玉华受到志愿军政治部主任杜平专门慰问
吴成德何止是反应,在之后人生数十年生涯中,吴成德光是向有关部门写的申诉信就有十几封,只求组织能够给一个公正的结论,但是在那个特殊年代下,始终没有什么结论。
一直到1980年9月27日,中共中央下发了《关于志愿军被俘归来人员问题的复查处理意见》的第74号文件,要求对志愿军被俘归来的人员重新审查、正确处理。
“始终心向祖国,在一些坚贞不屈的共产党员、革命干部的组织领导下,同敌人进行了坚决的斗争,争取遣返回到祖国”,大部分恢复党籍,给予平反。
经有关部门重新认定,吴成德恢复了军级待遇,由地方政府负责。
一直到1996年,吴成德去世,享年84岁。
说回到张达身上。
即便是有韦杰开具的证明,张达的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决,四川省交通厅还开除了张达的公职。
没有工作,就没有办法养活一家老小,张达只好再次找到老军长,韦杰得知情况后,立即写信给四川省交通厅:
“请你们站在党性的立场上,对张达的事情做出妥善安排。”
图|吴成德晚年
因为有了韦杰的信,张达恢复了工作,尽管只是在川藏公路上当养路工,但他很满足,毕竟这也算是恢复了工作。
对老军长韦杰,张达始终心存感激。
1984年,根据中央的决定,张达彻底恢复了名誉。
张达后来回到北京,开了一家餐馆度日。
对于韦杰而言,180师作战失利始终是他心头难以言喻的伤痛,晚年的韦杰通过口述,整理总结了七点经验教训,算是圆了他这一生中最后一个愿望。
那些在为祖国牺牲的志愿军战士,永远是我们心中的英雄。
发布于:天津市